香港有个“小泰国”

走在香港九龙城城南道上，会有一种身处泰国的错觉：街道两旁不少店铺的招牌上都有泰文，店门前摆卖的是泰国特产蔬果、糕点、香料、手工艺品，店内墙上显眼位置挂着泰国国旗、国王像和佛龛……

　　这样的景象在周边纵横几条街道都可见到。据香港特区政府最新人口统计数据，在香港为数不多的非华裔人口中，泰国人约有1万人，占比2%，其中近四成居住在九龙半岛，相当部分聚居在九龙城这几条街道附近。

　　生活在九龙城的泰国人把这一方街区的“泰国风情”经营得有声有色。泰式餐厅、泰国杂货店、泰式按摩店每隔几步就是一家。每天上午，这里会有供僧仪式。每年4月泰历新年期间，这里还会举办泼水节，供在港泰国人同乐，也向香港市民和游客展示泰国文化。

　　泰国人在九龙城聚居，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。那时，香港经济起飞，泰国的年轻女孩为了更好的出路，由媒人牵线到香港相亲，相亲成功便成为“过埠新娘”。泰国华人不少祖籍潮汕，后代懂潮州话。由于语言相通，不少泰国女孩在香港找到潮州人作为另一半。九龙城本是潮州人聚居之地，自然而然多了不少来自泰国的新娘。

　　如今在城南道经营泰国杂货店的谢桂芳，就是当年从泰国嫁到香港的一名“过埠新娘”。据她回忆，那时她的家乡常遭水灾，经济不好。她经在香港的亲戚介绍认识了丈夫，1981年随丈夫到香港生活。

　　谢桂芳嫁到香港的时间，算是泰国赴港“过埠新娘”风潮的尾声。与不少比她更早嫁到香港的新娘一样，谢桂芳初到异乡的日子并不好过。

　　“那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都很不方便，而且很贵。很多‘过埠新娘’因为思乡和不适应香港生活而离开。”谢桂芳说，很多香港婆婆因此认为泰国新娘靠不住。

　　原本与婆家同住的谢桂芳，为了避免婆媳矛盾，选择与丈夫搬出来住。“公一份婆一份”，夫妻俩各打一份工，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小家。

　　说起那段日子，谢桂芳反复说着“自力更生”四个字，也不忘提及周遭人的热心相助：“我最早在制衣厂当车衣工，广东话学得快，人缘也不错，本地工友都很帮我。养育孩子、申请公屋等事情，都有他们帮我出主意。”

　　在制衣厂打工时，谢桂芳留心学习香港企业的管理。后来攒了些钱，她便与同乡合伙开泰国杂货店。“我没有多少钱，只能跟人合股，但是我有经营头脑。”说起这段“白手起家”做生意的经历，她的笑里带着自豪。

　　从1994年入股杂货店起，谢桂芳的生意越做越大，几年后又先后开了一家泰式餐厅和一家泰国杂货店。她为这两家店都取名“同心”，寓意“同心协力把生意搞好”。

　　像谢桂芳这样同时经营泰式餐厅和泰国杂货店的老板，在九龙城并不少见。据她介绍，这是出于经营便利：泰式餐厅要做出正宗泰国菜，需要泰国特产的食材，于是催生了泰国杂货店。

　　泰式餐厅和泰国杂货店在九龙城出现，与这个街区的特殊地理位置密不可分。当年从九龙城向东南方向走，过个地道就是启德机场，这里因此成为不少泰国人下飞机后的第一个落脚点。不少80年代从泰国来香港从事家政服务的“泰佣”就住在这附近。

　　在这个街区北面，紧挨着的是当年中国、英国和港英政府“三不管”的九龙寨城。那是当年不少没有长期在港居留签证的泰国人打工和栖身的地方。

　　有了一度客运量全球第三、货运量全球第一的启德机场，以及一度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之地的九龙寨城，泰国杂货店有了空运进货的便利，而泰式餐厅和杂货店的生意也被人气催旺。

　　谢桂芳说，那时泰式餐厅生意红火，对泰餐厨师的需求大。不少泰国男人到九龙城当厨师，再申请把老婆孩子带过来，“就这样在香港落地生根了”。

　　随着九龙寨城于1995年清拆完毕并被改建成公园，启德机场于1998年因位于大屿山的新机场建成而停用，到了90年代中后期九龙城的人气降了一大截。不过，谢桂芳说，那才是九龙城“小泰国”真正成型的时候。

　　“本地人搬走，很多店面空了，租金平（便宜）了，泰国人就租下来，聚在一起开店。”谢桂芳说，她也是趁着那个时机租下店面开餐厅。由于租金便宜，经营成本降低，加上大家合力推广，重振旗鼓，大概半年生意就回来了。

　　随着泰国经济发展，早已没有泰国女孩会因经济原因来香港做“过埠新娘”。相反，伴随泰国旅游业发达，香港越来越多人喜欢去泰国旅游。而如今在谢桂芳的店里，顾客除了在港泰国人，也有不少本地人。

　　“有些人在泰国尝到好吃的，回来就到九龙城找。我们的生意很多时候都是靠口碑。”她说。

　　如今的九龙城已有不少“泰二代”“泰三代”。谢桂芳的生意现在就由女儿安杰尔帮忙打理。在香港生长、受教育的安杰尔，比上一辈有更多经营的新方法。

　　“我女儿利用社交平台推销热门货，还教人用店里的食材做泰式美食，加大宣传力度，十分奏效。”谢桂芳说。

　　近几年，随着九龙城拆旧建新，租金也逐渐高涨。一些泰国人开始搬到新界等远一些的地方继续做生意，但也有不少人坚持留下来。

　　面对“小泰国”未来可能的变化，年近七旬的谢桂芳很坦然：“不要怕变化，有变化就有新机会。最重要是适应新环境，抓住新机会，不能一味等。最多从零开始，就是这么简单。”